费敞豹嵌

杂食高手,爬墙大王,博爱万岁

【艾莱】死亡驱力




一条苍白的手臂搭在巨型染缸的外沿,手腕上的红绳随风飘动。空旷的广场上,几扇窗子被狂风猛然吹开。

风太大了,吹干了莱纳身上的冷汗。风似乎化形成两只透明的手,绕过他的肩胛骨,托在胸前。

耳畔传来母亲的呼唤,这让莱纳紧绷着的身体渐渐放松,他被推着向前走去,向那个染缸走去。

他踩着光滑的石子路,直到他踩到一本本摊开的书,才看见自己赤裸的脚,进而意识到自己全身都不着一缕。

染缸里的手,缓缓举了起来,莱纳惊恐地站住脚步,这时一丝风都没有了。

手的四指蜷曲,食指像一把锋利的匕首,不断刺向某一个方向。

莱纳颤抖着望向那根手指指向的地方,他刚刚转过头,一个人影就从那个地方逃走了,莱纳踮起脚尖,逆着刺眼的光眺望那个人影离去的方向,却什么也看不清了,他只听得到几声怪异的鸟叫。

那双透明的手从轻柔突然变得粗鲁,贴着他的肋骨,拽着他的身体,强迫他转过去。毫无防备地,莱纳看到了悬浮的白色头骨排列成六芒星,而且,最中央那截苍白的手臂垂直于他的胸膛,接着,那根食指猛地刺向他的心脏。


莱纳睁开双眼,像条被救上岸但濒死的鱼,后知后觉地大口喘息,过度的刺激让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。


床头柜的灯开着,莱纳转过头,看到一个长发男人,他偏着脑袋,嘴边挂着一丝诡异的笑。


“莱纳,噩梦已经结束了哦。”


艾伦拨开他额前被汗水打湿的头发,双手捧住他的脸,无视仍在哭泣的莱纳,堵住了他呼吸的出口。


莱纳又被折腾了半个晚上,在艾伦睡熟之后,清晨的微光透进他疲惫的双眼。


他们持续这样的关系,已经一个多月了。在此之前,他们只是大学同学。


有一天,就是莱纳的母亲写信说要来看望他的那一天,艾伦偶然遇见了莱纳。


莱纳看起来心情很差,他的风衣腰带散开了,脸上还有青色的胡茬。他的脚步时快时慢,一直低着头,不跟任何人对视。

比起上次见面,莱纳真的比艾伦印象中瘦了很多,他看起来过得很不好。


他怎么总是躲开人群,他要去干什么呢?


艾伦叼着根烟,慢悠悠地跟在莱纳的背后。


在一个曲折的小巷子里,莱纳把外套脱了,扔到垃圾桶旁边,苍蝇和蛆虫立马就爬了上去。


他拿着一把枪。


艾伦见状立马躲了起来,他杂物的缝隙观察莱纳的动作。


莱纳走进一条没有灯光的过道,看起来应该是老城区废弃的下水道,艾伦轻手轻脚地跟过去。


穿过过道,映入眼帘的是一栋装潢华丽的小别墅,附带着泳池和后花园。这里跟刚才经过的地方简直判若两界。


这个时间点人很少,但并非没人。

但莱纳大摇大摆地走向那栋别墅,把枪举在手中。


艾伦把烟踩灭了,他看见莱纳把枪藏在背后,不知道跟开门的人说了什么,他被请了进去。


大概过了半个小时,莱纳从别墅中逃了出来,而且浑身是血,幸好他穿着黑衬衫,还不太显眼。


艾伦进到别墅里去,他看到一把斧头落在也许是女主人的鼻梁骨上,她身处血泊之中。




莱纳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疯狂的举动,一切都跟他预期的不一致,而且越来越糟。

那把枪,那把让他从购买到藏匿再到掩护着拿出来的枪,居然没派十足的用场。

是啊,他太蠢了,他根本没想到那间别墅里还会有其他人在场的可能性。那个人,那个扎着两根麻花辫的少女,睁大眼睛颤抖着指向他背后的枪,于是莱纳不得不拿起地面上的斧头,为了阻止她尖叫出声,莱纳无奈地想,只能杀死她。

他原本绝不会这么莽撞的,如果是一天以前的他,一定会稳打稳扎,一点点部署,考虑到所有意外情况,然后小心翼翼地付诸行动。

然而,在他将头脑中疯狂的想法转化成实践之前,他从没预料到自己能这么愚蠢,从没预料到事情的转折会发生地如此迅速。

糟糕透顶,糟糕透顶。

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?莱纳蹲在草丛中,换自己沾了血污的衣服,草尖摩擦着他赤裸的脊背,凉凉的。

他早就盯上了这间别墅的主人——一个作恶多端的疯女人,她管理着这个繁华市区的女工,把一些涉世未深的少女哄骗进轰鸣的机器厂中,把她们卷进贫穷和病痛的双重漩涡。她就是靠这种方式发家致富的。

莱纳时常觉得自己很没用,他无权无势,在这个城市一直很难立足,可是家乡的母亲从不这么想,她还以为现世还是三十年前,那种凭借勤劳就能获得安稳的生活。

莱纳一直很愧疚,母亲靠着为别人缝补衣服,供他考上大学。但他已经没能力仅凭大学文凭就混出头了。

他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荒唐。辞掉那份薪资微薄的工作,他回到租的公寓,躺在长沙发上。有时候一连几天也不进食,并开始酗酒。

他时常出现幻觉,睡前最后的幻觉往往是童年的幸福回忆,他依偎在母亲的怀中,然而总是在噩梦中听到母亲的严厉训斥,因为他总是做得不够好。

他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了,莱纳有时间甚至听得到死神的脚步声,可是他从不向耶稣祷告,他早就把母亲给他的十字架丢到塞满杂物的抽屉里了。

母亲在那封信上写,她得了一个不太好治的病,要回自己的老家去,说什么她娘家人还惦记着她,她却把所有的积蓄都寄给了莱纳。这些显而易见的谎言像一万根针扎进莱纳的身体,他知道那是纯粹的谎话,只有一个事实无法逃避:母亲得了重病,但她不想治了,甚至连葬礼也不准备举办了。

莱纳握住那封信,一言不发地流泪,他本以为自己的泪已经流干了,可没料到他还能哭得这么窝囊。

母亲的所有积蓄,也许抵不上那个别墅女主人的一个戒指。

莱纳只是突然这么想,紧接着,一连串疯狂的想法就像一条蜈蚣森森地爬进了他的脑海。愤怒和悲哀炙烤着他,让他坐立不安。他从那些钱里抽了八分之一,去地下市场给自己买了一把枪,很旧很破,也许是从战场上死人的衣服上扒下来的,也许是民间粗制滥造的土枪。无论如何,在跟商贩反复确认过后其杀伤力之后,莱纳带着枪走了。

他本应该好好计划的,可是他等不及了。他的眼珠浑浊不堪,布满了红血丝,他的头发也乱糟糟的,看起来简直就是个乞丐。

可是无论如何,他现在拿着一把枪,一把即将践行他莱纳布朗人生信条的伟大之枪。于是莱纳跌跌撞撞地完成了那一切。



事已至此,事已至此。

回过神来,莱纳握住自己颤抖的左手,似乎那把意料之外的斧头仍在他手上。



“莱纳,好久不见啊。”

艾伦蹲下,与坐在草丛中的莱纳对视。


莱纳愣住了,他刚刚平静下来的心脏又剧烈地跳动起来,心跳快得简直像一只快要被闷死在幕布中的鸟。


莱纳一听声音就认出来是谁了,但是这个留着长头发的人,真的是艾伦吗?莱纳甚至顾不得恐慌,他就像什么都没做似的直直盯着艾伦。


“你都看到了吗?”莱纳觉得自己的问题很傻,可他忍不住,就像他忍不住用剃须刀在自己身上制造一道道伤口一样。同时,一种莫名其妙的寻求认同的渴望,一种暴露自己的渴望,驱使着莱纳说出这个问句。那种感觉就像在一片布满吃人野兽的丛林里看到了另一个人类。


“啊?真没想到你会这么问啊,莱纳。是啊,我都看到了,那两个女人都是你杀死的,对吧?那个年纪大一点的是被砍死的,年纪小点的是被子弹射中了肋骨,很快就因失血过多死去了。但是莱纳,幸运的是,全程我一直跟着你,一直没有任何其他人发现这件事哦,只有我看到全过程罢了。”


艾伦轻描淡写地说,就好像莱纳只是用脚碾死了两只害虫。


“没关系的,莱纳,我不会告诉别人的。”

艾伦轻柔地说,莱纳似乎在他背后看到了恶魔的影子,此时此刻,艾伦简直就像《浮士德》里的梅菲斯特,那个满口甜言蜜语的魔鬼。


“那你,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?”莱纳几乎是恳求着说出这句话,因为他害怕艾伦下一秒就会反悔。

艾伦真的变了很多,莱纳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精致的男人,也从来见过任何一个男人对他露出这种表情。


艾伦把嘴唇贴到莱纳耳畔,将莱纳颤抖的身躯贴向自己,他拿着莱纳的一只手,缓缓向下移动。


“莱纳,你会愿意为我献上所有吗?”


莱纳的大脑一片空白,接下来发生的事很混乱,他任人摆布,直到他的大脑再度一片空白,仅剩的意识湮没在白光里,他闭上眼睛,乞求这一切只是个梦。


莱纳的日子照常进行,他住进艾伦的房子里,艾伦为他找了一份新的工作,借给他一大笔钱,当作母亲的医疗费。


他们两人的“契约”就这样维持着,对这种关系,谁都没有多说一句话。


莱纳一直觉得自己是麻木的,直到有天他透过窗户看见艾伦在大门外跟一个女人告别,女人搂着艾伦的脖子,踮起脚尖,热情似火地与他拥吻。


这是莱纳突然感受到一阵难以描述的怪异感,就像隔在眼前的玻璃幕墙,突然裂开了不断蔓延的缝隙。


这天,艾伦一进门就开始折腾他,他炽热的温度像是来自地狱之火,莱纳痛苦地闭上双眼,他不敢睁开眼睛直视这一切。


荒唐感和无助感交织成一片网,紧紧地缠绕莱纳全身,他仿佛快被窒息而死,却发不出一丝声音。



和莱纳所想的完全相反,艾伦对谋杀案根本不以为意。死去的已经死去,只有依然存活的还有探索的价值。


在他手下丧命的人并不在少数,他按照上面的命令杀死那些人,总是完成得干净利落,不留痕迹,就像个执行任务的死神。

话虽如此,也许只是因为他干这行的时间还不够长,也许只是因为侦探太蠢了,也许是那些被他杀死的人无亲无故吧,也许前面总有厄运等着他。

不过艾伦懒得去想,没有工作的时候,他也会四处闲逛。


那一天他看见莱纳,第一眼就有一种熟悉的直觉,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,他总感觉得跟着莱纳,跟着他,一点都别跟丢了。艾伦就像一个无声的掩护者。


莱纳从别墅中逃出来的时候,他脸上的神情让艾伦感到很奇怪。

他很好奇,同时他的心跳也在匀速加快,一阵欣喜涌上他的心头,仿佛发现他生下来就遗失的宝石,竟然在莱纳身上。


他突然对惊慌失措的莱纳很感兴趣。


在一个个漫长的深夜里,他把莱纳翻来覆去,换着花样摆弄。

对于这段关系,他们两人都没多说什么。

但艾伦默认,既然他手里有致命的把柄,莱纳就会向他袒露所有,并且一定是心甘情愿的。


他很讨厌走神的莱纳,那会让他觉得莱纳的一部分被其他的东西占据了,而不是他拥有莱纳的一切。


艾伦在这方面无师自通,他精于此道,并且越来越顽劣。


莱纳不堪其扰,却似乎也越来越无力挣脱,无数个沉醉的夜晚,他融化于艾伦的怀抱中,仿佛从电闪雷鸣的黑夜里摇摇晃晃,最终降落在柔软的花丛中。


可是那些噩梦不会放过莱纳,那些诡异的,扭曲的噩梦,让莱纳在深夜中被迫面临审判。


现实或者梦境,莱纳说不清到底哪一个更荒谬。但现实是流动的,而梦境却只会出现一次。


他的心从没有像看到艾伦与其他人亲密接触时,那样扭曲地痉挛过。


那是一个不详的征兆。


艾伦同时在注视着泪水涟涟的莱纳时默念出这句话。




噩梦已经结束了吗?




end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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